千与千寻 企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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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思议的小镇里的千寻 ——这部电影的目标


宫崎骏

  这不是一部挥动武器、较量超能力的作品,而应该算是一部描述冒险故事的作品。虽说是冒险,但主题并非正邪对决,而是述说少女因为被丢进好人和坏人混合存在的世界里,而展开修练、学习友爱和奉献,并发挥智慧让自己得以返回原来世界的故事。她后来虽然顺利逃脱,回到原本的日常世界当中,但正如这个世界不会消失一样,其结果并不是因为世间的恶毁灭了,而是因为她获得了生存的力量。   现在,世间充满了暧昧,虽然暧昧,却也有被贪婪啃噬殆尽之虞,也因此,这部电影的主要课题就是要借用幻想的形式,将这个变得暧昧贪婪的世界清楚地描绘出来。   让孩子们处于这个被层层包围、被过度保护,在人际上形于疏离,对于生存只剩下模糊感觉的日常生活中,只会让他们虚弱的自我日渐肥大。千寻那细瘦无力的手脚,以及露出「我没那么轻易就会感到有趣好玩」的气鼓鼓表情就是最佳象征。可是,现实是清楚鲜明的,当她在进退两难的关系中面临危机时,总会涌现出连她本人都没察觉的适应力或忍耐力,进而发现自己其实拥有果断的判断力和付诸行动的生命力。   绝大多数的人在遇到事情时都只会陷入恐慌状态,惊呼著「骗人——」而蹲坐在地,那些人若是遭遇和千寻相同的状况,肯定会被立刻吃掉或消灭吧。因此,千寻担任主角的资格就在于,她拥有不被吞噬的力量。并不是因为她是美少女,或是拥有一颗不凡的心才当上女主角。这正是这部电影的特色,同时这部电影也可以说是为十岁少女们而作的电影。   语言是一种力量。在千寻所误闯的世界里,出声说话具有无法挽回的沉重力道。在汤婆婆所掌控的汤屋中,胆敢说出「我不要」、「我想回家」的话,那个魔女肯定会立刻把千寻丢出去,让她无处可归地自取灭亡,或是把她变成一只在被宰杀之前只能天天拼命下蛋的母鸡。相反地,千寻只要说出「我要在这里工作」这句话,就连身为魔女的汤婆婆也无法置之不理。在今日的世界里,语言变得轻浮,甚至被解读成有如气泡般微不足道,那只不过是反映出现实有多么空虚罢了。语言是一种力量,即便是现在,这依然是不变的真理。只是现在充斥着太多没有力量的空虚话语,使得语言失去了意义。   夺取姓名这个行为,目的并不在于改变称呼,而是想要完全掌控对方的一种方法。小千察觉自己逐渐遗忘千寻这个名字时,不禁不寒而栗。还有,她越去猪舍看父母,就越不在乎他们的猪模样。因为在汤婆婆所支配的世界里,她必须在随时可能被吞噬的危机中生存下去才行。   千寻将会在困难重重的世界里日益活泼茁壮。成天气嘟嘟又慵懒的角色,到了电影最后的大团圆画面时,表情应该会变得开朗、充满魅力吧。这个世界的本质至今没有任何的改变。语言是意志、是自我、是力量,我打算在这部电影里好好地阐明这一点的看法来佐证。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日本拿来作为幻想舞台的原因。因为即使是童话故事,我也不愿意把它制作成拥有许多逃生路径的西欧故事。我知道这部电影极可能被理解成异世界物语里的旁系支流,但我宁愿把它想成是古老传说「雀鸟之宿」或「鼠之御殿」的直系子孙。就算称不上是两条平行线,我们的祖先还是一路从雀鸟之宿中遭遇挫败,在老鼠宅邸中享受酒宴之乐。   而之所以将汤婆婆所居住的世界制作成仿洋风,是为了让它显得似曾相识,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抑或梦幻,而且,它同时也是表现日本传统美术工艺多样性的宝库。日本的民俗空间——从故事、传说、庆典、美术工艺、神祇到妖术符咒等——其实是丰富又独特,只是都不为人知罢了。「卡奇卡奇山」(注)或「桃太郎」的确已经失去说服力。但若是将传统的东西全部塞进民间故事这紧凑的世界里,则恐怕会招致构想太过贫乏的批评。孩子们被高科技所包围,在轻薄的工业制品中逐渐失根。我们必须告诉他们,我们所拥有的传统是多么地丰富才行。   我认为,将传统的美术工艺编入具现代感的故事中,为故事镶嵌上一片色彩鲜艳的马赛克,将会让电影的世界得到新鲜的说服力。同时,我们也可借此重新体认,我们是这个岛国的住民这个事实。   在这个无国界的时代里,没有立足场所的人们将会更加受到轻蔑吧。场所是过去,是历史。没有历史的人们、忘记过去的民族,恐怕会像蜉蝣般消失,或是变成在被宰杀之前持续下蛋的母鸡。   希望这部电影可以让观众中的十岁女孩们,觉得她们找到了自己心中所期待的作品。
(『千与千寻』企划书〈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八日〉。收录在电影简介〈东宝 二〇〇一年七月二十日发行〉)
注解:  卡奇卡奇山/kachikachiyama,江户时代的五大古老传说之一,述说狸、兔子和人类之间的复杂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