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風景的記憶

出自宫崎骏与久石让中文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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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頁面 熱風 2006年6月號 文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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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小孩的未來有責任 不做不成熟的作品
『霍爾的移動城堡』(2004)
消失的風景的記憶 談吉野源三郎所著的『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
致別辭

消失的風景的記憶 談吉野源三郎所著的『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

記憶中的舊書店風景

  第一次閱讀『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初版由新潮社於一九三七年發行。現在則有岩波文庫版、ポプラ社版等版本)是在我唸小學的時候,我記得這篇文章當時是刊載在教科書上。
  那之後,我家附近開了一家奇怪的舊書店,我在那裡再度與它相遇——或許應該說,那是我第一次把集結成冊的『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拿在手裡。
  這時期我所唸的書,幾乎都與前來這家舊書店看書的記憶重疊在一起,我在唸國小和國中時,在這家書店逗留了相當多的時間。
  那真是一家狹小又詭異的舊書店,從小孩的眼光看來,那樣的店內擺設和風格也是絕對吸引不了顧客上門的。井之頭大街沿線的京王帝都井之頭線的車庫附近,有一塊還算寬敞的繁華之地,這家舊書店就孤伶伶地開在道路一旁,平日幾乎看不到客人上門,只有一位老大哥模樣的歐吉桑守在店裡面。
  當時的我已經從疏散地宇都宮搬回到東京,定居在永福町,但由於那個時期的我算是個晚些時候出生的軍國少年,因此舉凡跟戰爭有關的書籍,諸如否定戰爭的書籍或刊載著戰爭慘狀的照片,我都努力去搜尋閱讀。
  我的腦海裡雖然殘存著四歲時遭受空襲的記憶,但在當時對於戰爭本身卻是一無所知。因為市面上幾乎看不到相關書籍的出版,更別提小孩目光所及的地方,可以看到什麼東西了。
  雖說街上隨處可見受傷的軍人,父母也會述說戰爭的事情,滿身傷疤的人也會登門乞討,但是,在當時我的世界裡,並無法將那些事情和現實中的戰爭做連結。我甚至是直到小學五年級時,才首度看到大人的飛機雜誌,也才明白日本居然有那麼多飛機,可見得當時的資訊有多貧乏。
  然而,只要到那間舊書店,就可以看到許許多多在其他地方絕對看不到的書籍,例如配有火箭插圖的戰前科幻書籍,或是記載著科技進步軌跡的書籍,或是描述愛迪生發明有聲電影的歷史事蹟的書籍等等。
  這本『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照理說應該也是在當時所邂逅,但是每當我想確定記憶是否正確時,記憶便在瞬息之間溜出腦海。我記得當時的確曾站在舊書店裡看這本書,而且記得是把一整本都看完,因此說不定我在當時就買下了它。不過,現在我手邊所有的,是新潮社於昭和三十一年再版的新編版本,因此並非當時所買的那本。
  總之,這家舊書店的存在,對當時的我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因此,每當我想要述說這本書時,首先浮現腦海的總會是這家舊書店的風景,然後才是這本書的內容。

消失的東京風景的記憶

  我至今仍然清楚記得,第一次拿起這本書翻開扉頁時的印象。開頭是一張男主角可貝魯和叔父在雨中一起搭包租汽車回家的插圓,我一看到這個畫面,就莫名地感到好懷念。
  雖說當時的我還只是個小學生,產生「好懷念」的感覺似乎有點奇怪,但真的是感到好懷念。當然,那樣的畫面在我之前的記憶中從不曾存在過,我也完全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感到好懷念。是因為我曾經看過那樣的畫面嗎?還是有過那樣的經驗呢?連我自己都感到模糊渾沌,莫名所以。
  事實上,在我更小以前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一張男子走在步道上的繪畫曾經讓我感到非常懷念。畫裡描繪的是一群穿著立領制服搭配短褲的少年結伴去上學,但其實在我看到那幅畫的時候,在日本早已看不到那種步道,而我也不曾有過因為那種風景而感到莫名懷念的體驗。
  因此,儘管我當時只是個小孩,卻隱約意識到懷念這種感覺,並非因為存在自己的記憶裡而感到懷念,而應該另有其他的因素才對。就某種意義來說,說不定我是在看到這本書的插畫之後,才領悟到了那種莫名感到懷念的感覺。
  這本書當然不光只有插畫,它的內容也非常有趣。不過,我不大想說出它有趣之處究竟在哪裡。因為關於「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這件事情——我只能說我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就活到這把年紀了(笑)。比起這些,讓我感興趣的部分其實是作者在寫這本書時所看到的時代風景。
  這本書雖然寫於滿州事變發生之時,並於昭和十二年由新潮社收錄於所發行的『日本少國民文庫』(山本有三編纂)之中,但是卻在戰後才被廣為傳閱。
  所謂閱讀以前的讀物,當然不能光看書中內容而忽略其時代背景。因此,我忍不住懷想起寫這本書的人當初所見的、如今卻已消失在時代洪流之中的風景。
  不久前,當我在吉卜力會議室的書架上找到『消失的帝都東京大正·昭和的街道與住屋』(新裝版『幻景の東京——大正·昭和の街と住い』柏書房)寫真集時,之所以會被封面的照片給深深吸引,也是基於這個理由。看到那張照片,使我回想起『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這本書開頭的插畫,男主角可貝魯和叔父在百貨公司的屋頂上眺望東京街頭的情景。寫真集的封面照片拍的是白木屋這家百貨公司的大樓屋頂平台。那片屋頂平台從昭和三年到六年,只存在了短短三年,隨後便因改建而消失不見了,無論怎麼看,我都認為那風景和『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裡的插畫一模一樣。然後,這本寫真集的編輯——建築師藤森照信先生正好是其中之一,也堅決認為,這張照片的拍攝人絕對看過『你們該如何活下去』的插畫(笑)。在『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出版的昭和十二年前後,基於軍事上的安全考量,政府是禁止人民從像百貨公司那樣高的建築物上面往下拍照的。綜觀這本書完成之前的昭和十二年之間的近代史便可明瞭,那正是國家施行思想或學問方面的鎮壓,煽動民族主義的情緒,塑造為國捐軀也不足惜的少年們的短暫時期。昭和時期的軍閥政治真的是短得嚇人,沒多久便走向悲慘的結局。我們由此可見,今日的世界仍然極可能在瞬息改變。
  總之,看著在『消失的帝都東京』中出現的那些風景,吉野源三郎先生在那逐漸消失的年代中,
  一定是一邊凝視著東京的街景,一邊思考著自己能直接向時代發出什麼訊息,而終至寫成此書的。因此我認為,寫在封面上的書名「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是個別具意義的問句,而出現在故事中的叔父在面對正值少年的可貝魯時,也的確直接說出了許多真切的想法。

生鏽了的風景記憶

  我覺得,我們眼前的生活現況和這本書所描寫的時期並沒有太大差別,就某種意義來說,反而正面臨著根源性的文明危機。
  這並不是中國或北韓變得如何,或是他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只要他們改正就能解決的問題,所謂的文明的危機,其實是以美國為震央,進而波及到世界各地,以致演變成今日的局面。
  那麼,若問現在我們能否捨棄美式生活?問題是現在大多數的人幾乎只知道那種生活方式,因此並非那麼簡單即可捨棄。不過,現在的大量消費文明可說已經逼得我們不得不做好將會失去一切的心理準備,並面臨非得以暴力方式將它捨棄不可的狀況。
  因此我覺得,其實大家都已經隱約感覺到,現在的風景恐怕又將在瞬間消失,而且這樣的時刻正在逐漸逼近當中。只是,我們妄想要以近在眼前的其他問題來取代罷了。
  我是在戰爭結束時、也就是四歲左右開始懂事,因此原本就出生在一無所有的時代。然後,等到我懂得一個人到處遊晃時,有好多曾經是遊樂園或公園的地方,都已經猶如廢墟一般。
  走進雜草叢生的公園內側,跨過長滿苔蘚的木橋,再往小島的草叢深處走去,便看到似乎關過動物的生鏽大鐵籠,往內一瞧,只見裡面有座已經積滿許多落葉的水泥製動物飲水處。
  那是直到戰前的某個時期為止——也就是昭和十年左右或再往後推個幾年,以鐵道公司為中心,在東京西部建構郊區住宅的團體所開發出聚集人群的文化設施。就像現今的井之頭公園或石神井公園、善福寺公園,在戰前原本都是水田地,後來才加以破壞變成別墅興建用地,然後再經歷戰爭而一度成為廢墟。因此那些設施可說是戰前的人們文化生活指標的殘存物,摩登的螺旋型溜滑梯和飼養水鳥的大鐵籠,逐漸淹沒於草叢中、生了鏽、日漸傾斜、破洞無數、終至腐朽毀壞,這些都是我在孩提時代的日常生活中所看到的風景。
  因此對我來說,我是從早期的遊玩中,親眼目睹文明的衰退容貌。這裡曾經有過繁華事物,後來卻消失了。現有的東西將會毀壞,成為廢墟。那段時期雖然極其短暫,但是那樣的體驗,顯然已經深植於我的心中。
  比我年紀稍長的——例如以大我五歲的阿朴(高畑勳導演)來說,他所感受到的應是充裕的物質在轉瞬間消失的匱乏感,以及戰後那些物質逐漸回歸的過程。
  然而,我卻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樣的經驗。因此我所看到的世界,當然和他所看到的完全不同。若是阿朴他們那個世代看到化為廢墟的公園,可能會想著「這裡曾經是我們遊玩過的遊樂園」,但是對完全不知道那個時代的我來說,看到那些東西卻讓我有種彷彿看到古羅馬遺跡的感覺。也因此,我的想像力得到了無限的刺激。
  我最近常在想,當初第一次拿起『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翻閱時,其中的插畫之所以使我產生懷念之情,或許是因為我童年時期的那些體驗,和昭和十年左右、那張對即將而來的空襲透露著不祥預感的街道插畫產生了某種連結,因而引發了內心深處某種既感傷又懷念的情緒吧。肯定因為這樣,我才會在那間狹小的舊書店裡尋尋覓覓,想要找出鐵籠尚未生鏽、還透露著新穎顏色的那個時代的畫。

父親所處時代的夾縫中的風景

  我之所以那麼想知道那戰前消失的風景或戰爭相關的事情,其中最大的動機之一就是,我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的父母在這本書所描寫的昭和初期的灰色時代裡實際生活過。
  東京在大正十二年發生關東大地震,接著歷經世界經濟大恐慌,然後是二戰事連連,東京在空襲中幾乎化為灰燼,這前後才不過二十年左右。那分明是個在極短時間內以異常速度衝向毀滅、猶如狂風暴雨侵襲的時代,而且,這本書的作者吉野源三郎先生也以真切的態度去面對時代的危機,但是,我在孩提時每次向父親問及當時的事情,他卻總是大剌剌地說:「那個啊,可好玩了」或「當初假如有一塊錢的話……」。
  另一方面,從我在學校所學到的日本歷史當中,我知道那是個思想鎮壓和經濟大蕭條的時代,全日本都籠罩在即將引發滿州事變、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瘋狂氣氛之中,我根本感受不到有任何的空隙可以讓當時正值青春的父母活得那麼事不關己。那個落差造成我很大的疑問,始終在我的腦中盤旋。
  然後,一直到最近我看了小津安二郎在昭和七年左右所拍攝的喜劇電影『青春之夢今何在』(一九三二年,青春の夢いまいづこ),才比較了解當時的種種。儘管處在那個因為不景氣所以連找份工作都困難重重的時代,那部電影裡的男主角既摩登又不負責任,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活脫就是我父親的翻版。頭髮抹上髮油,根本不看書卻刻意把書夾在腋下(笑)、還戴著一副眼鏡。
  在『青春之夢今何在』這部電影中,一群學生千方百計想要勾弓田中絹代所飾演的咖啡廳女侍,雖然是部沒啥營養的電影,但是我卻聽父親說過幾乎相同的故事。我父親說,當初他經常光顧一家咖啡廳,有一天早上,店裡的女侍突然對他說:「我喜歡你」,害得他腦筋一片空白,當天的大考題目全都答不出來(笑)。
  我那愛吹牛到無可救藥的父親最愛看活動寫真(電影的舊稱,主要用於無聲電影的時代),時常在淺草一帶晃盪玩樂。聽著那樣的父親訴說往事的結果,就是了解到任何時代都會有夾縫。只要不去發現生活周遭發生了什麼事,或是即使發現了也裝做不知情,那麼,自然就會覺得這世上其實有許許多多的夾縫。
  我不清楚我父親是故意忽略所處時代而活得像個化外之人,抑或只是純粹不關心周遭事物,但若問他為何要選擇那樣的生活方式,我想,應該是關東大地震的體驗讓他深刻了解到人真的是一旦死亡就什麼都沒了,雖然還談不上是哲學上的大道理。
  所以,儘管他天天過得非常頹廢,但是整個人生卻沒有崩潰失序。
  我是個較晚出生在戰爭時代的少年,因此到十八歲為止,雖然心裡很討厭戰爭但是對於日本這個國家還是心存著愛,正因為如此,對於父親「為何當初沒有反對戰爭」、「為什麼要從事軍需產業」的疑問就像渣滓一樣在我的心中累積。我的父親曾經在宇都宮空襲中緊抱著我們這群小孩驚慌失措,但另一方面卻又利用戰爭發戰爭財,這讓身為兒子的我無所適從,掌握不住父親的確切形象。於是,當時的我總是用自己年輕的想法去頂撞父親,如今到了這個歲數難免會想:假如父母還健在的話,現在的我說不定能夠以懇切的心情詢問父母,你們是怎麼活過來的?說不定會有更多靜心傾聽的機會。
  我並不是在後悔。只是覺得,我把父母的問題當成純粹的父母問題,用事不關己的態度活到了這把年紀。父母固然愚昧,身為孩子的我也一樣愚昧呀(笑)。
  我現在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雖然我父母都只是平凡無奇的市井小民,但是這種人所背負的昭和史或大正史,竟是與正史有所不同,別有一番風景。
  少年時代的我雖然認為有些事情可能比個人的幸福還要重要,也認為若是為了這些事情而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並不會把這種想法和日之丸連結在一起。甚至直到現在,我都認為這世上絕對有超乎個人死生、意義非凡的東西存在。就政治而言,又和右翼或左翼的派別區別相去甚遠。
  話說回來,我個人雖然抗拒戰爭,卻很討厭德國學生對納粹所進行的「白玫瑰反抗運動」這類屬於狂熱分子的激烈活動。我反倒比較喜歡英國兒童文學作家羅伯特·威斯托筆下的人物,雖被強拉至戰場,卻仍竭盡所能地想要活得像人,儘管身心疲憊不堪,還是努力想要活下去,我喜歡這種人。因為,那是我可能做得到的類型啊(笑)。
  儘管如此,我也知道自己有虛張聲勢、想狂熱蠻幹的部分,也不時在想亂世中自己會怎麼過?結果想著想著,歲月已去,我們已經不可能上戰場了。既然如此,現在我最不想拍的就是助長殺人或是有人被殺之類的電影——對此,我是很明確的。

遭破壞的風景——身為普通人這件事

  雖然有人說現在和戰前相似,但我並不這麼認為。為什麼呢?因為現在的年輕人不具攻擊性。無論報紙如何報導、媒體如何渲染,少年所引起的犯罪事件還是很少,日本已經成為全世界殺人事件發生率最低的國家,這可說是戰後民主主義的成果。
  最近,我們正在商討要為吉卜力的公司成員成立一所小型的托兒所,不過我們的目的並非想要培育優秀的人才,我們只是想培育普通人罷了。普通人是會做出殘酷暴行的,當異常事態發生時會忍不住做出殘酷暴行的,就是普通人。
  所謂的人類,其實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因此當人類身處那種異常事態時,例如『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的作者吉野源三郎先生,我認為他感受到了軍閥政治是無法抑止的這個事實,因此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們發動戰爭並嚐到失敗苦果。而且他也心知肚明,戰敗後將會發生更加悲慘的事情。
  所以在『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這本書裡,並沒有寫出我們該如何改變時代。不過,倒是傳達出一個訊息,那就是無論處在多麼艱困的時代或是殘酷的時代都要「活得像個人」。反過來說,這個訊息其實帶著一股絕望,因為我們的確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不是嗎?
  即使被抓進奧修維茲集中營也要活得像個人,儘管這樣告訴自己,但結果極可能是早早就被處死。在那種時刻唯一能夠給人安慰支撐的,或許是想著家人「等你歸來」的期盼吧!但是,若問我自己在那種極限狀態下能否忍受得住,我可是沒什麼信心啊(笑)。
  對於人類是否真的能夠自我控制這件事,我是不抱期待的。
  所以我在想,在這個故事裡,自許要活得像個人、活得有尊嚴的男主角可貝魯的叔父,在之後的戰爭裡該如何活下去呢?因為不能排除被白白犧牲的可能性啊。
  昭和這個時代,除了地震和戰爭之外,還有肺結核的蔓延,真的是一個傷亡無數的時代。許多人因為貧窮而死亡,也有許多小孩自殺身亡,因為戰爭而喪命的人更是難以計數。昭和的開端,真的等同於為殘酷無情的時代揭開序幕呀。
  因此,戰後的文明社會也非得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可,雖說文明的過度發展是個問題,但人類卻非得這樣做不可。
  這條泥土道路雖然經常施工,無奈怎麼維修補強都做不好,到最後只好鋪上水泥。北風實在冷冽得讓人受不了,所以即使不見得有用但還是先把窗框換成鋁製的再說。液化石油氣一旦接通,房子裡的地爐便可棄置不用,反正只要有煤油爐就夠暖和了。如今的生活型態已經變成這樣了。然後,所有的風景都被破壞殆盡。
  人類真的能夠控制那屬於自我的東西嗎?若問人類能否以理性之類的意志來面對問題,我個人對此是一點自信都沒有。雖說這樣一來就得回歸到堀田善衛先生及司馬遼太郎先生再三述說的「人類是無可救藥的」這句話,但人類真的是無可救藥啊,所以肯定會把這個地球給糟蹋光的。
  因此,『你們該如何活下去呢』的意思是,要我們活得有所匱乏。它不是在告訴我們:只要繼續這樣過生活就可以活得很好,而是在說:要認真思考每件事物,儘管有所匱乏,儘管可能白白犧牲,但還是要活下去,即使白白送死也一樣。書中並沒有直接寫出那個時代的暴力,只傳達著一個訊息——即使那樣的時代來臨,你們也要活得像個人,而不能輕言放棄。我想,那應該是因為吉野源三郎先生明白:自己大概也只能做到這些。
  我最近不大會去想太過遙遠的事情或是未來的事情,反而會想要把自己半徑五公尺之內的事情確實做好,我強烈的覺得,這麼做,我從中所獲得的,相對踏實。與其將電影送給五百萬個小孩,還不如讓三個小孩笑開懷。雖然那樣做的經濟效益很低,但那才是真實。我相信,那樣做也會讓我自己感到幸福。
(『熱風』吉卜力工作室 二〇〇六年六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