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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娜乌西卡和千寻之物
——二零零一年七月《千与千寻的神隐》访谈
寂静的高潮
——这次的《千与千寻的神隐》(2001年),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赞赏,我也觉得这真的是部非常好的作品。 “感谢你的夸奖(笑)。” ——(笑)您自己觉得如何呢?就您的成就感而言。 “对我自己而言,在分镜完成的阶段,就已经有一种成就感了。所以,之后也没什么区别了呢。让我注意的只有不小心犯了错误的时候。” ——(笑)这些只是偶然的嘛。 “哎呀,(笑),我还是跟往常一样,不够聪明嘛(笑)。同时体验到数字时代的有趣与不便的地方,有点感慨,觉得这玩意真是复杂啊。可以把精细的地方做得很清晰的部分,以及数字或者说计算机这种东西的不安定和过渡性,让我预感,它大概一直都将是过渡的手段了吧(笑)。我也知道这对身体不大好。这次负责上色的女孩子们,都是用的电脑,赶进度的时候,真的都很可怜。要那么连画十二小时啊。等到上了年纪,眼睛会看不见也说不定,真的让我很担心。” ——我把《幽灵公主》作为一个分水岭,分成其前后两个时期,在此意义上,本次的作品,可以说是《幽灵公主》式的价值观,以及《幽灵公主》之后,宫崎先生获得的新的世界观,更加彻底的表现吧。 “啊,是吗。” ——这种,嗯,就是说,没有战争场面,非常纯粹的幻想故事,是当初就考虑到的吗? “哎呀,我有很多邪恶的想法呢,比如在电影最后把小镇毁掉啦,或者让无面人暴走之类的(笑)。” ——绝对不会有的(笑)。 “(笑)这些情况也是考虑过的,不过当场就否决了。那比较伤脑筋。这次,虽然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认为坐电车那一段是高潮部分,于是前面的追赶戏,只是铺垫而已。在最后的高潮部分搭上了电车。坐电车的那一段成为了高潮。跟我之前拍的电影略有不同,我其实拍得很愉快。因为啊,工作人员们都觉得这部电影拍完后真的可以结束了。虽然我一直这么说。什么根据也没有,就说‘总之坐电车吧’。但是,真的把电车那段做完后,便有了成就感,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啊(笑)。工作人员们看了后也真的很高兴。大概他们觉得,真的结束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吧(笑)。这里我的印象很深。不过,稍后,工作人员们又提了不少意见,‘这种结尾太悲哀了’之类的,好啰嗦啊(笑)。然后,‘这提案如何?’、‘这么做比较好’、‘这样要增加画面啊’等等,七嘴八舌的局面(笑)。”
千寻与海
——还有一个提案是什么?不坐电车吗? “不不,不是这么具体的内容啦。就是不坐电车或者坐不了电车等等了,我觉得这样就不能让电影结束。所以,那里啊,撒了个大谎。因为,包括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在内,全部都是谎言。爸爸妈妈变成了猪、神仙光顾的浴场,要说是谎言的话全部都是假的。可是即使如此,我总想不要用这些骗人花招来拍电影,而对小孩子们说‘我说的都是真事’(笑)。其实啊,我这么说有点自夸啦,虽说用了花招,那也不该算是骗人。所以,说明全部去掉了。为了组织电影画面,一直要让主人公出现其实很痛苦。很累人.虽然想去掉别的镜头,可还是没有去掉。实际看过分镜画面的话,会发现有很大区别的。无可奈何地去掉,又把千寻加上,就这样反反复复。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古怪的做法,可是比起对世界进行说明,千寻眼中的世界带给千寻的真实感,千寻眼中的世界被千寻改变,这些才是更加重要的。即使如此,我还是对这电影是不是还有别的古怪之处感到十分不安。看样片片段的时候不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场面吗?这根本不算正经的电影吧(笑)。” ——(笑)不不,我真的觉得这是部很棒的电影。说道坐电车的场面作为电影高潮的成功之处,就是千寻以自己的意志上了电车,在此意义上,幻想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全部纳入了自己的世界观,这个概念定着在了故事中,我这么理解可以吗? “啊,也可以这么说。” ——哎呀呀(笑)。 “哎呀,我啊,希望尽可能能把这部电影建立在语言的基础上。语言化后就有种安定下来的感觉。所以,爸爸变成猪的含义什么的,还有为什么有好些令人想吐的场景,虽然可以说只要吐得出那就吐出来之类的,可还是不想让电影得到这样的评论。总而言之,比起让这个十岁的女孩在刀子中潜入潜出,我还是比较想让她以自己的意志乘上电车。虽然前者一定会很惊险刺激,但我一点也不想给人看这个一就是这样子吧?” ——是啊,所以,那个乘坐电车的场面重点就是 “那时,窗外的田园风光一望无际,令人感到很安宁不是吗?所以,在那里能出现大海也真的令我很高兴(笑)。因为是大海才做得到啊。思考乘坐电车的事情的时候,周围并不是大海,但是却有所预感。电车场景完成时,我觉得真的因为是大海,才能做出这样的画面。让我觉得只能说运气真的很好啊。”
急剧的变更剧
——起初,没有这样的画面吗?还是说,虽然有,但还没确定下来,于是不安呢? “那个——,制作中途有‘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这部电影要完蛋的’之类的想法(笑)。渔场的结构、浴场是独立产业资本、在这个世界特有的资本关系中的浴场经营等等,开始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这会变成一部非常长的电影了。” ——“(笑)。去年四月还不知道是五月的时候,我在星期天出门,正好遇到制片也在闲晃,作画监督也一个人在那里,还碰上了美术监督。真难得啊,只有这四个人一起,没有别人。总之我们四人碰上头后,就开始在黑板上进行故事进展的探讨了。于是在说明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么下去是不行的,绝对结不了尾(笑)。这时制片还说,‘那么还是再延长一年吧’(笑)。那个人啊,虽然完全没那打算,却能平心静气地说出这种话。” ——这算是在威胁你哟,宫崎先生。 “哎呀哎呀,因为都不想再这么来一年了。所以,不设法结束掉不行,于是就把原来那个构想取消了。与其说是突然改写了故事,不如说是缩写。大量缩减,彻底缩减,把汤婆婆这样那样的情节全部丢掉了。另外,站在桥边的无脸人这个怪家伙,给了他更多的活跃空间。这样突然开始重新考量,两三天后终于看到了曙光。就是这段时候产生了乘坐电车的构思(笑)。说实话,当时真松了口气。不断吃东西的无脸人巨大化、发狂的爸爸妈妈变的猪追赶而来等等都去掉了。一般大部分的冒险剧都会有这类情节的吧?我不想落入这个俗套。” ——这也有其有趣之处嘛。 “哎呀,我倒不觉得有多有意思。我想一边看一边就会明白了,然后很快能安心下来。所以,即使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也能知道有这样的方法可行。” ——那么,最初的构思中,重点在交代汤婆婆为什么会在那里上吧? “对,最初主要是讲为什么去见到了汤婆婆。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设定今后的剧情时,故事变得冗长。因为汤婆婆有汤婆婆的故事,是大人的生活经历。就像制片人啊,虽然我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干些什么,但我知道他都会出去。好像干了什么很困难的活,累得半死的回来(笑)。” ——您对他怨念很深哪(笑)。 “不,没这回事啦。” ——感觉好像是“啥,那家伙居然去喝酒”(笑)。 “他不喝酒啊。有时看到他开完德间书店本社的会后精疲力竭的回来,虽然不知详情,但能明白他忙得团团转,”
油屋=吉卜力
——(铃木)敏夫先生是汤婆婆啊(笑)。 “嗯,虽然头大是像我。其实工作室里是这么说明的,‘这个叫油屋的浴室是啥啊?’,‘是吉卜力有这种像马脸神一样的角色吗?有啊,不会训斥新人,但也不会无视他,一起上了楼梯却自己进了洗手间,有这种人吧,虽然有点难以捉摸,其实却是很亲切的人,这种人看起来也像是技术者啊。” ——那么,宫崎先生是谁呢? “这里面没有我啊。” ——没有宫崎先生吗?只有铃木先生是汤婆婆吗? “哎呀,汤婆婆算是铃木先生和我的综合体吧,可以说混合了我俩的特征,虽然大家好像都没发现。比如突然毫无理由地怒吼之类。不过作为一个经营者,就有着一个侧面的吧。钱还是必要的。因为也有愚蠢的母亲嘛” ——我曾经有一瞬间觉得,会不会有汤婆婆母子的故事呢。可是,既然局面已定,就俄以下结论了吧。 “嗯。这样就行了。世间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事,不可能全部进行说明的。” ——那么,当初是有的了?汤婆婆母子的故事? “没有啊。” ——什么嘛(笑) “我也想过,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把这段写进去,不过不写也无关大局吧。所以,一开始的设定,小少爷其实是个很讨厌的角色,所幸他出场时间不足来不及那么表现,就成为了现在这样比较可怜的孩子,成天躺在被窝里。不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是在制作过程中,他顺其自然的变成了与最初设定不同的角色。反过来说,声音的人选就头痛了。偶尔也想听听那样的声音,‘啊啊,太好了’这类的。开始还开玩笑说拜托小锦来配吧(笑),我们已经不管后事如何了。” ——(笑)原来如此,油屋就是吉卜力啊。 ——这个话题真不错啊。 “因为这世界上有人不知所谓啊,身在吉卜力,去德间书店的时候,却对德间书店一无所知。问他想不想知道德间书店的员工会都做些什么时,回答不想。为什么只想知道电影的事情啊(笑)。” ——原来如此呢。刚才说过了,无脸人本来是要因为不断进食,巨大化后撑坏的,也就是说把房屋破坏掉,现在这段没有了呢。 “因为不想这么做。这是种无法挽救的膨胀。或者不如说,我不想毁掉这座浴室。贫穷的神仙们去的浴室没有了的话,神仙们会很伤脑筋的吧。我真是认真这么想过的(笑)。所以还是让它留下来吧,汤婆婆还是汤婆婆,大哥还是大哥,中间管理层还是科长等等。这样 ——个世界中,小玲最后还在那里,跟什么地方的蛙男,还有桥对面不是有小镇吗?在哪里开个什么店也行吧(笑)。用这种方式来思考,不禁让人产生一种平缓的情绪。” ——可是,因为无脸人没有巨大化,他就乘不上电车了嘛D “是啊。所以我在乘电车前,画了无脸人紧跟其后走来的场景。” ——也就是说,没有让无脸人巨大化的宫崎先生,是让小千坐上电车——。 “要是巨大化的话,就变成野猪神那样了。再联系到结局,不就是原子弹爆炸的画面了?所以,这次不要那样,我想制造一个女孩子内心中感到真实的世界。” ——是这种感觉啊。所以,《幽灵公主》以来的价值观,在此得到了进一步的纯粹化。所以,无脸人没有变成野猪神,千乘上了电车。在《幽灵公主》中还不得不巨大化哪。 “是啊,嗯。”
看得到脸的观众
——略记整理的话,就是说,宫崎先生曾经持有的,与应该被打倒的敌人而战的构造,在漫画《娜乌西卡》完结后就改变了。无论敌方还是我方,都能全盘接纳,在这个方向的新的宫崎先生世界观完成了,以这个世界观为基础的《幽灵公主》的制作,已经是与至今的宫崎先生的作品截然不同了,最明显的象征就是世界以没有敌人的方式彻底重制,这一点非常妙。这次不但没有敌人,连野猪神这种巨大化也没有了,房屋也没有毁坏。 “(笑)” ——宫崎先生的世界观作为作品,更加纯粹化地定型了,我现在留下了如此的印象。 “因为啊,现实中有这么一群孩子,我制作这部电影是希望给他们看的。这次更是想为了他们而制作。在我磨磨蹭蹭的时候,那些孩子已经长得超过十岁了,可我还是希望能给那些十岁的孩子们看。其实,昨天我还问了来看的孩子这电影有不有趣呢(笑)。不过没有得到正面回答。虽然我不想因为她们的回复而沾沾自喜,可是这能给那些孩子们看到,我果然还是非常幸福的。就算在工作现场再怎么辛苦,自己心中一想到要给那些孩子看,心情就舒畅了。这种体验,从《熊猫家族》(1972年)以来还没有过。拍《熊猫家族》的时候,是想给自己的孩子看。所以,带着孩子去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孩子真的很高兴,感到非常的满足。虽然我的小儿子已经一点不记得当时的事了。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回家的时候吃了冰淇淋(笑)。不过,高畑先生也是这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开心的样子,非常地高兴。然后,还有《阿尔卑斯少女》(1974年)也是在这种心态下制作而成的。所以,到了六十岁的今天,还能一如既往地制作动画,真的令我感到很幸福。另一方面,日程紧张得又令我不由得对自己能不能完成作品产生怀疑。” ——看起来是这样呢,铃木先生也紧张得想哭了。 “是啊,到了最后关头恨不得一口气垂直上升离开地面。我身边堆满了必霈检查的原画,心情非常沉重。因为心情不佳,工作又有堆积,都快自暴自弃了。最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笑)。怎么做也做不完。所以,能拖则拖,很多工作人员啊,包括现在也还一起工作的人们,真的,有他们的帮助,尽可能地协助我,才总算完成了。依靠这些工作人员的力量,虽然还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银河铁道之夜
——譬如说,《幽灵公主》中,野猪神巨大化,大肆破坏,而这次,虽然也有一定规模的扩大,无脸人却没有巨大化。最后还一点点地变小,一起乘上了电车。在那里遏制住了巨大化,宫崎先生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说到在动画中,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巨大,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的,也可以说通俗文化就是这样子。如果不在那样的大骚乱中来到故事高潮,电影就好像没有结束的感觉。但是,有人持有这种强迫观念的同时,也有人不喜欢这种形式。我觉得,这次如果再这么做,就会失去说服力。考虑到如何才能转换为十岁孩子的现实感时,要是只在浴室上做文章,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的。所以,我更想描绘的,是电车之旅的部分。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发现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城镇。而且,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车站,急忙奔向驾驶室,却发现那里没有人,只能看到黑暗中远去的街道的灯光流转,就像《银河铁道之夜》一样(笑)。” ——这样的画面,任谁都会联想到那上面去呢(笑)。 “我就想这么做。对我来说,《银河铁道之夜》啊,就是飞机从成田机场准备起飞,在跑道上滑行时,看着红、蓝、绿色的信号灯光在飞机的加速度下成为一个个漩涡,这时我就会觉得‘啊,就是这个’(笑)。我认为《银河铁道之夜》啊,其实不是描写的宇宙,而是一个不能没有平面的世界。所以,我还激动地想这次要能在《千与千寻》中实现这一场录就好了(笑),虽然在时间分配上完全无法加入。真可惜。虽然本想就算重新剪切也要硬塞进去的,可是这样出来的效果会很糟糕吧(笑)。” ——但是,正因为没有把这一场景放进去,那段电车场景才成为了宫崎先生独有的《银河铁道之夜》不是吗。 “过奖过奖(笑)。”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还不甘心呢(笑)。乘坐中央线的时候,不小心睡着,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西荻洼还不知道是高圆寺,不是会有这种经历吗?外面只看得到闪耀的霓虹和路灯光芒,那时那种东张西望不知所措的心情,我想能不能表现出来呢?电影总是会有这种遗憾。” ——所以在下一个作品中就能做到了呢。 “哎呀呀,谁知道呢(笑)。” ——(笑)此话怎讲。 “(笑)有没有下次的话题不要再谈啦。我觉得这是要听天由命的。” ——这么说,宫崎先生这个人啊,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可以这么认为吗? “(笑)哎呀,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那话题聊起来太长,还是不要了吧(笑)。不过啊,作品真正的动机是,给这些孩子们看,以及让他们看完之后觉得不虚此行,这次的电影拍摄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我感到很幸福。”
重要的东西
——那,虽然这个问题可能已经被问烦了,对宫崎先生来说,漫画版《娜乌西卡》果然还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吧。 “对,是啊。非常重要的存在。当时那份艰辛,是跟制作动画的艰辛完全不同的。” ——也就是说,那是一份宫崎思想的集大成,一份宫崎思想的变化轨迹的纪录。 “唔——,大概能这么说吧。画那部漫画的时候,自己也有了当地土著的感觉(笑)。我把自己放在了东亚的一个角落里,长城以外的蛮族的立场上。令人不快的是,据说泛神论成为了二十一世纪以来,人类所重视的思想(笑),不过就算我不知道是不是心怀不快,大约内心某处也有着这一份情绪吧。” ——是啊。 “确实如你所说,我自己心里觉得,《娜乌西卡》漫画的最后一段处理得太天真了,为了自己的执念陷入了一个怪圈(笑)。最后,准备画结局的时候,虽然有种能够自我理解的感觉,不过这跟当初站在出发点上的自己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啊。所以《娜乌西卡》并不算是以记录的形式结束的,因为它的结局更带上了欧洲的世界观色彩。 “嗯,是啊。大概就是那样子吧。说得更细一点的话,比如,我要是写出《2001年宇宙之旅》,或者《AKIRA》那样的令人费解的结局的话,以后就写不出新的作品了(笑),有这种可能性呢。” ——(笑)怎么会,您在说谁的事情啊。 “哎呀,因为在人类无法企及的世界里,决定命运的,是盖娅理论之类的,不过,这确实跟现今这样,地球上出现气候异常等等现象的时代很吻合呢。但是,不再去想人类能否修正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未来的观念,对我而言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每一个方面都很重要,既然很重要,没有了它,就没有了制作作品的根据。所以,我制作作品的时候需要以此为思想依托。所以我并不觉得本次的电影,其制作基准与《幽灵公主》完全不同。只是,希望浴室这个地方能残存下来罢了(笑)。” ——所以说,这部《千与千寻》比《娜乌西卡》的最后的世界观又更进了一层呢。 “哎呀,是这样吗。我这次都故意不要有意识地这么做了。我希望那些孩子们能说‘这样就不要紧了’,美人啦,有特殊的才能啦,生为族长的女儿啦,在天空中飞啦,没有以上这些因素,而是拥有跟普通人一样的力量,我想制作的是这样的电影。” ——是啊,只要乘上电车就不要紧了的电影。 “嗯,乘上电车就行。因为这是大家都有的经验,电影能在这样一个场景上结束,令人很高兴。哎,虽然最后白龙还是在空中飞了。不过啊,那是因为白龙是不良少年,这就跟开摩托一样,我是这么跟工作人员乱解释的(笑)。” ——哎呀,我还想,这次一次也不会飞了呢(笑)。“哈哈哈哈。” ——果然最后还是要飞一飞的。 “啊,不过会掉下来(笑)。” ——(笑)可是,是很精彩的一段呢。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场。”
预感
——说到最令人感动掉泪的场景。漫画版《娜乌西卡》中断了好几次呢。让我觉得作为宫崎先生来说,画不出来的感觉。 “晤一。先是我并不想画。我一直都不想画(笑)。” ——为什么不想画呢? “因为太麻烦了啊(笑)。一个人工作太累了。要是更有趣一些倒还好。我是愿意凭兴趣来把自己的杂念或者妄想什么的画出来,可我是在不大情愿的前提下画《娜乌西卡》的啊?于是空闲的时候,就更想画兴趣方面的东西。一旦《娜乌西卡》画完了,那凭妄想来画的部分也变得没兴趣了,真是(笑)。觉得动机消失了.虽说兴趣的部分也不行了,不过我还是准备这回以完全不同的形式表达出来的。” ——所以,每次《娜乌西卡》中断的时候,我都会想,宫崎先生果然又在这里烦恼,遇上瓶颈了呢。 “嗯,也有这种情形。然后我就逃进电影里了(笑)。” ——所以这真是一种记录文件呢。中断,然后复活,当初的世界观徐徐变更,让人觉得是东亚的世界,渐渐地往这个方向变换了。 “(笑)但是,这段时间我也拍了电影啊。我可是认真工作的。不过电影一结束,就有人对我说,‘差不多可以接着画了吧’,虽然我回答‘做不到啊’,但还是再次起笔了。就这么反反复复着。” ——所以特别是在后半部分,宫崎先生在亚细亚事物的表现上,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我能感到宫崎先生的重心渐渐往这方面倾斜了,比如,娜乌西卡不是失去意识了吗?不知能不能恢复清醒回到这个世界,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这是宫崎先生的手法呢。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日常生活还是没啥变化,思想上已经往那个方向转变了吧,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这么让她回归。” ——没这个打算吗。那真是危险呢(笑)。 “哎呀,所以说漫画啊,一旦画不下去了中断就好了嘛(笑)。其实真的是这样。” ——然后,在那关头回归,真是怒涛一般的进展呢。 “没有那么夸张啦。” ——总之她是回来了,而她是怎样回来的,今后又将何去何从,这些又是新的问题。 “嗯,是啊。所以,在半途中又出现了奇怪的庭院什么的。我本来没打算画庭院之类,因为这个庭院的出现,连载又延长了。所以这算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虽然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笑)。说个象征性的话题,其实电影《娜乌西卡》刚一结束的时候,曾有人让我画一套娜乌西卡的年历。我发了不少牢骚(笑),后来却画得欲罢不能。最后总算适当地画出了一套。因为之前都不愿意画,这回就完全随自己的心情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过后来回头看看,我画的那些东西结果还真的实现了呢(笑)。像是满身疮痍的巨神兵把娜乌西卡扛在肩上的画,娜乌西卡身处敌人中间的画等等。不过年历上画的是她在土鬼中间,而本篇却是在虫使中间就是。包括我刚刚讲的这些在内,在结局之前会有怎样的发展,都无意识地在我脑中成型了。” ——好厉害啊。 “这次的《千与千寻》也是,比如是不是非得要让无脸人巨大化,在这个问题上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舍弃了巨大化设定不是吗?接下来的作业就是,需要考虑是让他慢吞吞地在电车上走呢,还是下了电车继续走呢,之类的。原本打算让他在夕阳的背景下行走,到了实现的时候却成了夜晚(笑)。这类情况当然也会出现啦。可是,在作品的制作过程中,却不自觉地掌握了无意识深处的意识化内容。所以,将之提上意识的表面,还是要花一定的时间的。因为杂念很多。在这些方面非得战战兢兢地认真考量不行(笑)。”
枪械宅
——(笑)那,漫画版《娜乌西卡》中的“庭院”这一概念,其实是自然产生的吗?我的观感是,那完全是欧洲思想的诱惑,欧洲思想再一次以宗教思想形式作出的诱惑,娜乌西卡会如何应战,而我们已经明白她会在此取胜。 “啊啊,是吗。我觉得应当让她去那里,于是就这么画了。” ——反而是自己过去这样的感觉吗? “不,应该说是不得不过去。因为庵野对我说过, ‘那样子很费时间的’(笑)。” ——庵野先生的情况是,也不是不能待在那里,这样一种心态呢。对住在庭院里的人来说(笑)。 “对,是啊。庵野就是那样,真伤脑筋。一旦开始在自己的思想中挖井,就变成像窝在壳中转圈的蜗牛一样,非常清楚前方是什么也没有的。可还是要不断地爬。那个……他在拍《式日》这部电影之前,曾在这里做过动画,我也说过好多次了,庵野当时是一种想着是要炒《EVA》的冷饭呢,还是死在这里呢的状态,那时他三十九岁。我还说,在《EVA》之后已三十九岁之龄死去,很棒呢。” ——(笑)您真会开玩笑。 “或者进入四十岁的话,就只能在继续制作《EVA2》,和为了别人而拍电影,这两条道路中二选一了。这样的话,他就会逃到真人化的领域去了,那家伙一定会逃过去的。” ——(笑)我一定会期待的。 “因为真人化很有乐趣呢。劳动了一天后的啤酒很美味吧。因为很充实啊。看到拍真人化的那些人,我就有这种感觉。” ——押井先生也一起呢。 “唔一比起押井,庵野更有才能。押井的真人化电影已经局限在面向学园祭的胶片范围里了。我觉得那是种反复强迫症。不得不做出完成品来。我觉得押并的真人电影跟赞助商联系真是很密切啊(笑)。”我也想说呢,“你还是放弃比较好”。上帝也会这么说(笑)。 “因为,光是看到一架武装直升机在飞就心跳不已的话,那只是御宅嘛。” ——宫崎先生不也是御宅族吗。 “要说御宅族,我啊,最讨厌那种枪械宅了。说白了,我觉得那种人水准很低。枪械宅里又以手枪宅的水准最低,幼儿脾气残存最严重。(笑)你不这么认为吗?”
物语
——哈哈哈哈哈。我们把话题转回来,最终,《娜乌西卡》中一切贵任都得到了承担,前进的方向非常坚定,于是以充满东亚生命观的世界观得以获得作为结束不是吗?在那里宫崎先生可以放手自由发挥呢。在制作那一段的时候,宫崎先生正有“啊啊,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啊”的觉悟吧? “不,那不算是觉悟,因为我认为动画毕竟是动画,就跟猪肉盖饭套餐的制作是一个道理。《Animation》这本杂志啊,已经是一本很自说自画的杂志了,比如过来道歉说,本月只有八页的篇幅限制,等等,他们能平淡地说出这种不明所谓的话来。所以啊,只能想着,动画只有这点工作人员,但制作也是花了钱的,大概总会有相应的观众前来的吧。” ——只不过,那个啊,正因为《娜乌西卡》完成了,《幽灵公主》绝对也能做到。 “是啊,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幽灵公主》之后产生了一点违和感呢,‘又要那么做吗’的感觉(笑)。” ——欸? “我会去想,在别人看来,这不已经是显而易见了吗,看到他人的观点就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不过,我并不是思想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为眼前的孩子们制作电影。我不想成为思想家什么的。我说的大部分话,很久以前就有了不起的少爷说过了呢(笑)。” ——哎呀,就算这么说——。 “我很惊讶啊。‘那是一种无的思想’,‘啊是嘛’,大致上是这种对话的感觉(笑)。‘这不适合虚无主义的台词,要叫它无’,‘啊啊,原来如此’,这类,只会暴露自己的无知呢。” ——话虽如此,这作为一部作品,根据其能否很好表现,传播力的大小是有很大差别的。少爷就算只说一句,现在也很难传达呢。 “哎呀呀(笑)。” ——不过,不管是不是思想家,在思想范畴的格斗,宫崎先生的心中是绝对需要的,因此,我觉得《娜乌西卡》是一定要画的,没有最终的结论,表现者·宫崎骏就不能前进,所以这是没办法的。 “哎,没办法吗(笑)。现在这时间很宝责吧,可我还是想说一些题外话(笑),我的山中小屋的高度是八岳山麓的一千二百米左右,那里有十六、七世纪的江户时代初期,成为废弃村庄的遗迹呢。一般来想,那样的时代,那样的高度上不可能有村庄吧。可是那个村子却是非常古老的,说不定平安时代就存在了。村庄建在那样高寒的地方,所以不能种庄稼,野兽也很多,最后无法居住,村民四散到海拔较低的村庄中去了,书上是这么记载的。现在那里变成了一个涌水池,我因为喜欢散步,最近经常在那附近走动,走着走着就会想,八岳山麓是不是曾经有一条古老的道路呢。于是就会有人写一点这段历史,有这样的记载,说平安时代的主要通道,在它的等高线上被一条道路横断而过,现在叫做富士见高原的一带全部被树木覆盖,此外什么也没有,信玄将此处作为军用道来使用,我便想,在这之前,这个村庄并非农业村庄,主要是作为寄放马匹的驿站来使用的吧。而甲州街道是十七世纪才开辟的道路,于是交通中心得到了转移,这个村庄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成为了一个贫穷的一无所有的村子,最后只能分崩离析,这就是我内心的设想。而且,说到这个村子的名字,叫做稗底,给人的感觉也很贫乏,但我觉得是很好的名字。稗底,以稗草作底,充满了作为感,似乎还能感到这个村子里,养马的男人们的恶意呢。所以,以这样的眼光来看,这个八岳山麓啊,就不再仅仅是百姓始终为贫穷所苦的村庄,而是个曾有马匹来来往往,过客都在大城市中往返,道路一直通向上田,就像今天的信州观光道一样,这样不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历史了吗?我很想画这个题材,跃跃欲试呢。而且是想画漫画。” ——很有趣嘛。 “我想自费出版哦,在当地发行(笑)。” ——您己经有很多工作了,这还真是辛苦呢。 “不,这不是工作,而是乐趣。这个比较能吸引我(笑)。我现在真的是这么想的。”